她擠過來說,我想和你跳舞,音樂是舒緩而清淡的慢四步,因為她的聲音太大,全部人都停了下來,她環視了一下四周,對眾人笑了笑說:沒事,你們跳你們的。
這是公司的晚會,一年一次的公司聚會,在郊外的這個度假村里。不得不承認,我眼前的這個女子非常漂亮。她說,我叫七七,昨天剛來的,在銷售部。聲音很大依然是旁若無人。
我是這個辦事處的經理,我的公司總部遠在香港。時常我很孤獨。我不喜歡娛樂,除了陪客戶,我基本沒有什么活動,因為我總是顧慮重重。說實話,這是我進公司來次碰到如此放肆的人,一時我反到沒有了應付的招數,只有僵硬的接著跳舞,舞曲結束,我的智慧再次恢復。
“七小姐,也許你剛進公司不太清楚,在銷售部工作,禮節尤其重要,有時間你可以多向你們謝經理學一下”“經理,有競爭意識有錯嗎”“對,沒錯”“那就是了,那我有什么錯嗎?”
這件事我并不十分放在心上,偶爾電梯上碰到,她并沒有了當日的熱情,對我仿佛視而不見,我自然也不會低頭先與下屬打招呼,于是行同陌路。
碰到一個很大的項目,因為怕銷售部搞不定,我決定親自見甲方領導,我電話謝經理:“讓你們跟這個項目的人和我一起去”。于是我又看到了七七。我的頭忽然大了起來,想換掉又覺得不妥,因為她一直在跟這個項目,比較熟悉情況。
談判中,她的眼睛里仿佛完全沒有我,一直大聲的說著她的各種思路,與甲方經理談的熱火朝天,不得不承認,她確實有過人之處。彼時我不能反駁也不能拆臺,只有屢屢點頭贊同她的觀點。
飯桌上,甲方經理拍著我說:韓經理啊,你們去哪里挖到如此一個才貌雙全的女子啊,讓我們羨慕得流口水啊,該罰該罰”
七七也跟著起哄,對對對,該罰,結果我狠狠的喝高了。
七七依然會與男同事放肆的開著各種通俗的玩笑,然后肆無忌憚的大笑。一聽到如此的笑聲我便想沖出去大罵,但這個并非我的性格,有時我會鐵青著臉故意從他們面前走過,聽的人立刻作鳥獸散,只有她還會堅持把自己的笑話講完,旁如無人,仿佛故意與我作對。我領教過她的口才,并不想在下屬們面前再次失去威信,因此我并沒有開口批評過她。
她與我見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,我想我是不太愿意再見到這個女人了,無奈她的銷售業績卻是出奇的好。
一天,在洗手間,隔壁兩個女同事一邊曖昧的笑一邊低聲的說:七七一定是與客戶有點什么不干凈,要不然別人怎么如此買她的帳。當然她們沒想到,隔墻有耳。
我忽然有些難受,因為,我覺得她們講的可能是真的,她就是敢如此做的人.我覺得做為領導該找她談談了。于是我喊了她一起喝茶。
那天她穿了一身學生裝笑容滿面的走來。素面朝天,看上去清秀異常,我深深吸了一口氣,把頭轉到別處,說,你坐吧。我要表達出我的忽視。
“上班時間請不要與同事開玩笑,上班要有上班的樣兒”她停了一下,看著我,忽然大笑起來“你不是愛上我了”我心一緊,慌亂起來:“你以為你是誰,如此墮落的女人,我是白癡嗎我?”她把茶杯重重的垛在桌子上,茶灑得一桌子:“你也認為我與客戶上床嗎?我原本以為你與他們不一樣,原來你也是一樣的,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樣的”
我看到她的眼淚嘩嘩的下來了,如她的人一般放肆。我很快把她拉出來塞進車里,我不曉得如果繼續逗留會有什么后果。她出奇的安靜,眼淚依然不停的往下掉??諝庥悬c尷尬,我想打開音樂但也覺不妥。我幾乎可以聽到空氣的聲音。
“你知道嗎,我沒見過我爸爸,我媽媽沒結過婚,卻生下了我,我天天跟著媽媽推著車去賣煎餅,我的作業也是趴在煎餅車上寫,時常會被油燙到。”
我看著她不知道該如何接她的話。
“但這個還不是可怕的,時常有人來欺負我們,一有穿制服的出現,媽媽便會推著車子開始飛快的逃開,稍慢一點便會有滅門之災,因為那輛車就是我們的全部,滅了它就等于滅了我們的全部”
她還在繼續講,反常的平靜,并非她平日里的性格。
“我那時便發誓,我一定要過上好日子,我一定要每天吃好吃的飯,我一定不要讓媽媽和我不再受欺負,上天可能是可憐了我們吧,給了我美貌,因此我16歲便開始去拍廣告,或者走臺,我把錢存了下來,因為我知道要過上好日子,我必須念大學,我要用這些錢來念大學,大學二年輕時媽媽去世了,因勞成疾,從此我成了孤兒,這個世界上沒什么我怕的事,我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,所以我什么都不怕”
她的眼淚停了下來,透過她的眼睛我分明的看到了一分倔強。窗外起了風,路邊的樹葉打出的聲音悲傷起來。
“我媽只給我留下這一串銀項鏈,這還是我傳說中的爸爸給她的。”這串鏈子七七每天都戴著,我有見過,有時在衣服的映襯下很顯眼,已經老舊的款式?!?/p>
回到家我幾乎一晚沒有睡著,第二天一早我便到了公司,而她已經開始大聲的與同事說著笑話了,昨天晚上仿佛我見到的并非這個女子。從此我開始忍不住的留意她的一言一行,我想我是愛上這個女子了。
但是我很猶豫,我是凡事必定考慮好退路及未來才會行動的人,我的無趣生活已經如此繼續了32年。我明白七七并不適合做老婆,事實上與她戀愛大概也需要具備超強的應變能力及忍受力吧。如同玩火。
但是我確實很喜歡她,有時出差,我便會給她帶一點禮物回來,原本是千言萬語的,可都是裝成不經意的給她。她也不猶豫的收下。在他鄉的街上,我看到合適她的東西都想買下來。
晚上沒事我看著電視便會常常無端的想念起她,于是我便下載些搞笑而無關痛癢的短信備著,想念溢出至無處可去時,我便開始給她發這樣的短信,她也回與些放肆的笑話,我在之中輕輕的體會著快樂。
可是我知道她并不合適。她與我的理想并不符合。事實上,合適是中庸而要命的字眼,殘害著很多人的思想及行為。感性的美幾乎被這個詞語毀滅殆盡??墒俏乙廊还虉痰膱允刂约旱南敕?,一味的愚昧到底。所以我依然保持沉默。
一天在我的車里,剛靠邊停下,她忽然抬頭對我說:“你是愛上我了吧”我頓時語塞,立在那里沉默了下來?!拔抑滥悴粫疫@樣的女人,你這樣凡事必定精確計算的人,怎么會娶我這樣的人,但我還是一直存著一絲希望,在幻想著你會說你愛我”
“我在等一個真正愛我的男人,但是你不是,我還是看錯了你,我們只是站在不同的舞臺上各自跳舞的人吧”
第二天她便辭職走了,只留了一封簡單的辭職信。
幾天后,洗車時,工人我在車里的地毯上撿到了她的那串項鏈,我想是冥冥中給我一個希望聯系她吧。
我給她電話,但,已經關機。然后再打,就停機了。
這一天上班,我心里面慌慌的,沒著沒落。透過我辦公室虛掩的門,我聽到同事在議論“啊,怎么死的”開始我并不在意。但接下來的話讓我幾乎五雷轟頂?!澳銈冎绬?,七七死了”我沖出了辦公室,大聲的問:“誰死了?”
他們都嚇到了,齊齊的閉了嘴。我的聲音更大了“你們說誰死了”他們才反應過來:“七七啊”“為什么,怎么死的”我的手一直在發抖,手里沒來得及放下的杯子誰已經潑了出來。
“聽說是看到城管與推車賣水果的起爭執,她跳下出租便參與進去,大家撕扯起來,她被水果刀子誤傷了,手術時麻醉過量,死在了手術臺上……”
那串鏈子我掛在車上,一直沒摘去。